梦回那年那月
年年高考,今又高考。
也许是做高中老师的缘故,也许是印象太深刻的缘故,每年到六七月的时候总会梦回高考。高考于我,是十几年前的事,但情景依然如试卷上分数一样鲜红清晰。
记得在高考的前一天中午,头顶骄阳,我们毕业班的所有同学齐刷刷地列队站在操场上,等候校长的最后训话。烈日似火但没有一个人叫出来,农村的孩子就是能吃苦,操场上出奇地安静。我立在队伍的前排,看到黄豆大的汗珠从校长的脸颊滚落下来,记忆中这个细节很明亮。&濒诲辩耻辞;娃儿们,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,不想考大学的学生不是好学生,你们说是不是啊?” 校长开篇中气十足,引得掌声雷动。颇具煽动的开头过后,校长继续说到&濒诲辩耻辞;孩子们,抬起头来看看今天的太阳,毒辣吧,厉害吧,可是就是这样的高温,你们的父母仍然在面朝黄土背朝天,在拼命地双抢﹙农村里抢收抢种﹚,他们比你们还要辛苦,你们有理由退缩么?能否跳跃农门在此一举。&谤诲辩耻辞;一语把我的思绪扯得老远,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,母亲身体一直不好,大热天家里只有父亲和姐姐在忙农活。前几日,父亲到学校给我送咸菜,一再叮嘱我不要担心家里的大小活,安心复习迎考。临走时,父亲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,神秘地告诉我说,祖坟旁的大树长得老高老壮,很凉快。那时的我愣是没理解父亲的用意,现在想来,大树底下好乘凉,祖上积下了阴德,有那么一点意思。也许于我,父母才是我的大树。
校长的讲话,后来我再也没听进去。所有的人都紧绷着脸庞,可以看出个个都如箭在弦,蓄势待发。一声令下,我们的队伍出发了,浩浩荡荡,整整齐齐,徒步奔赴考场。从镇上到县城步走需要一个多小时,走在队伍前面的同学打着校旗,骄傲自豪,似乎不是考生,倒像是凯旋的战士。有好事的家伙,半路上拉起歌来,你露一手,我唱半句,一路豪情一路歌,惹得路上开车的司机,也按着喇叭应和着。微风拂过,正是太阳当空照,却也感觉不到那么热了。现在想来,那一个多小时的路程,决定了这些农村娃娃们一生的步伐。
一到县城里,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都像陈奂生上城一样,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。一切都感到新奇不解,楼房原来可以那么高,女生的裙子原来可以那么短,房间原来可以那么凉快。或许,高考打开了我人生视野的另一扇窗户吧。
第一场语文,两个半小时,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,也许是自己无知无畏吧。当时在临近交卷的几分钟里,思想开了小差。说来好笑,两个多小时的绞尽脑汁,连肚子也咕咕叫,心里竟然惦记着前一天晚上在饭店里吃的扣肉,大块的,一咬就滋滋冒油的,很过瘾。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,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,对于农村的孩子,能吃上猪肉也许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。当然,也就在那个时候,我暗暗下定决心,一定要考上大学,为了将来每天能吃上扣肉。
第一场,第二场,按部就班到最后一门。一切正常,伴随最后的铃声。我的高中生涯画上了一个未知的句号,因为还要等待分数的公布。回到家,一切如旧,我卷起裤筒,甩起胳膊割稻插秧,时间在忙碌中走的很快很实在。在那个夏天的某个平静的下午,在家乡的秧田里,我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。一下子乡村的田野里沸腾了,叁叔四姑八大姨,认识的不认识的,都凑过来看看,摩挲着通知书上的鲜红大印,似乎每个人都要从中沾一点喜气。&濒诲辩耻辞;啊吆,还是老蒋家的祖坟有力啊” 不知谁说了一句,很熟悉。我到处寻找父亲,回首才发现,父亲正斜倚在祖坟边的老树下,抽着烟,很沉默。